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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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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向

“常洲主。”

常洲主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化, 明顯的變化,林丹卿自然不會沒有註意到,她望著常洲主死死盯著桑繪的眸子, 微微瞇起眼睛,同時打量起常洲主。

無名洲的這位常洲主, 是數十年前就在這的,修為雖不及旁的大洲洲主, 卻在陣修一道頗具慧根, 外面那道圍繞無名洲的結界,便是眼前這位常洲主的手筆。

而被常洲主失態註視的桑繪卻是莞爾一笑,乖巧懵懂地朝看似年輕的洲主行了個禮,嗓音清脆悅耳。

“見過常洲主,在下乃是林丹卿好友, 桑繪。”

聞聲,常洲主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, 他急忙收回了怪異的表情, 訕訕一笑,視線從桑繪身上戀戀不舍地離開,將目光重新投向林丹卿。

“林醫仙,昨日有幾個外鄉人打傷百姓, 闖進來了,如今他們四散各處,藏得隱蔽,我想請你幫忙找到他們。”

“先前不是來了許多修士,為何不求助他們?”

常洲主搖搖頭, 苦笑:“名門修士多孤傲,又怎會去做這種得罪人的事, 何況,誰也不知道,他們是不是早就串通好的。”

“可丹卿還需醫治洲中百姓,無瑕分身啊。”

是桑繪開口了。常洲主再次將目光移向這個貌似乖巧無害的小姑娘,那雙眸子如墜星辰,耀耀奪目,似是不知何時在哪裏見過,他心頭頓時一緊,連忙低頭道。

“所以……還望……”

桑繪笑著接話:“所以洲主是知道丹卿接了友人,是尋我們做苦力的?”

“這……”常洲主被說中了心思,有些難堪地側過臉,想要以此避開來桑繪戲謔的視線,卻不料,下一刻聽見少女清脆的聲音。

“可以。”

常洲主轉過臉,面上不由得露出驚愕,顯然,他也沒有料到,桑繪會答應的這樣快,他迅速反應過來,擡起手正要感謝,又聽桑繪道。

“倒也不必謝,我亦有事相求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“不會叫洲主為難的。”

桑繪善意補充。

常洲主猶豫半晌,似是在心中權衡,許久才蹙著眉遲疑地點了頭,看得出其萬分糾結。

桑繪唇角帶笑,卻不達眸底,她淡淡掃了常洲主一眼,話卻是對林丹卿說的:“丹卿,我餓了。”

林丹卿視線有意無意落在常洲主身上,常洲主不知在想些什麽,竟是沒有擡頭,她收回視線,頷首:“那便先回去吧。”

常洲主聞言,瞬間從思緒中抽離,主動讓出一條路,供兩人通過,桑繪與其擦肩而過時,像是驟然想起什麽,轉眸與常洲主視線相對。

“哦,對了,常洲主,我要如何分辨,哪些人是你放進來,哪些人是自己偷跑進來的啊?”

常洲主乍然之間與桑繪對視,垂落寬袍中的手指不自覺蜷縮,他佯裝鎮定地笑道。

“強行闖入結界之人,必定負傷,還請……桑道友放心,他們必是藏不遠的。”

桑繪聞言笑著點點頭,與林丹卿相伴離去,而在目送兩人離開後,站在原地的常洲主忽地擡手附上胸口,劇烈的跳動感讓他禁不住皺起眉頭。

明明也沒那麽像。

為何會突然想到她呢?

常洲主兀自搖頭,身後,出門的婦人驟然看見熟悉的身影,欣喜地呼喚,常洲主聞聲定了定心,轉身含笑,溫文爾雅。

“洲主,您怎麽來了!”

“我聽聞虎子最近病了,可好些了?”

“好多了好多了,幸虧有林醫仙啊……”女人拉著常洲主,一臉高興,“您好久沒出來了,這次出來,我可得把他們都叫過來!”

常洲主腳步一頓,臉上的笑意也僵了片刻。

·

夜風襲人,常洲主推開書房的門,他吐出一口濁氣,揉了揉酸困的肩頭,將疲憊的身子落在木椅上。

所以說,他是真不愛出門。

一出門,洲中人必會圍上來,直到夜深,所有人都該就寢的時候,才會悻悻將他放回。

若不是姐姐當年走時,說需他留在這,守著無名洲,他早就跑去某個犄角旮旯的無人地待著了。

也不知姐姐如何怎樣了……

思緒漫無目的的蔓延開來。

常洲主嘆了口氣,從身後的暗格中取出一幅卷軸,打開來看,竟然一名模樣出塵絕世的女子,畫中,她懷抱著一柄長劍,眉宇滿是傲然,她微微揚首,輕瞥向畫師。

常洲主望著畫卷,指腹緩緩觸摸向泛黃的卷軸,眼神落寞,半晌,他喃喃出聲。

“姐姐……”

坐在屋頂上的桑繪眸子清冷,她淡淡垂眸,向下看去,聞聲,眉頭微挑。

常洲主。

常終圩。

所以,她來無名洲,不只有桑霽的安排,還有143的安排。

桑繪無意識地蹙起眉,心間的荒謬感愈發強烈,屋內,常洲主收起畫卷,吹了燈,於是,屋內重歸一片昏暗。

桑繪是修士,修士耳聰目明,她依舊能看見屋內的情形,但她並沒有再繼續註視下去。

桑繪收回視線,今夜,萬裏無雲,明月高懸,她凝視著這輪明月,卻是一言不發。

她忽地有些茫然。

這三千世界,茫茫穹蒼。

她究竟……是誰呢?

“繪繪,143傳過來了消息。”

桑繪闔眸,編號143發來的消息很快映入眼簾,她像是牢牢掌控著桑繪的一舉一動,對她的心思早有預料。

她說。

——桑繪就是桑繪。

桑繪神色不變,她平靜地從系統空間中抽離,單腿曲著,坐在冰冷的泥瓦上,月華皎皎,落在她的發髻。

從書房離開的常洲主恰時擡眸,手中的東西驟然被主人松開,散落一地,常洲主不斷瞪著眼,想要看清屋頂之人的容貌,可距離太過遙遠,那人又似是用了修為遮擋。

可過了半晌,他始終未能看得真切,而那人,也始終沒有離去。

他內心焦急,忽地升起一個念頭:“可是微生姐姐?”

桑繪歪了歪頭,內心的猜測再度浮出水面,她故意壓低聲音,向微生昭的聲線靠近。

“常終圩……”

微生昭已故去幾十載,幾十年的時間,足夠讓一個人模糊對方的相貌和聲音。

聽見熟悉的名字,常洲主倏然笑了出來,一雙眼睛亮的出奇,整個人激動得像是個孩子,他向前小跑了幾步,卻又在中途想到。

既然微生姐姐不想讓他見到自己容貌,那自是有微生姐姐的道理,他若是貿然上前,恐怕會害事。

思此,常洲主頃刻間克制住步伐,遙遙看向屋頂那抹籠罩在月華間的身影,他手指不自覺拉住胸口的衣襟,眉目是顯而易見的緊張。

“微生姐姐,我姐姐可還好?”

姐姐?

常終圩嗎?

“好。”

她好得不能再好。

微生昭將年幼的微生雀交給了好友常終圩,但不知為何,常終圩在離開任務世界時,並沒有將微生雀留給弟弟撫養,而是帶回了任務局。

並取名桑繪。

為何要將她帶回任務局呢?

對於這個問題,143無數次給出相同的答案。

“因為你是桑繪,桑繪就是桑繪。”

桑繪隱隱覺得,自己快要觸碰到了真相。

下面,常洲主聞言,緊張的面容剎那間轉為笑意,顯而易見的笑意浮在他的唇邊,猶豫片刻,他再次開口。

“今日……今日我在洲中見到一人,不知不知……那可是雀雀嗎?”像是在顧慮什麽,常洲主說完這句話,又急忙補充道,“我沒有別的意思,我……我只是想問一問,就只是簡單的問一問,沒有旁的想法的……”

常洲主的聲音越說越低,說到最後桑繪已然是聽不清他在說什麽,她垂看著常洲主,溫和有禮的洲主此刻竟滿是不安。

桑繪徑直打斷:“是。”

但常洲主臉上的不安並未消失,他詢問微生雀的所在,不過是為了間接詢問常終圩,這個被微生昭托孤之人的去向,他下意識向前了幾步,似是還想再說什麽,可桑繪卻是一個轉身,消失在了屋頂。

看著空寂的屋頂,常洲主眼眸緩緩染上幾分落寞,但他強壓住內心的落寞,努力安慰自己。

沒關系,只要終圩姐姐好好活著,這就夠了。

反正都知道微生雀在哪裏了,只要稍加打聽,必能得到姐姐的下落。

如此想著,常洲主按住眉心,夜風揚起他的衣角,銀色的暗紋若隱若現,他微微闔眸,感受著這份涼意,再睜開眼,常洲主的臉色已然恢覆了正常,他凝眉最後看了眼屋頂的位置,而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。

回到林丹卿住處,傅緒州還未睡,他坐在涼階,淡淡的月華垂落在他的發間,好似不是塵中人,見桑繪回來,他倏然直起身,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,桑繪聽見他溫柔的嗓音。

“餓了嗎?晚飯你似乎都沒吃多少,我熱了些粥。”

桑繪搖搖頭,眸光一閃,她嘴唇翕動,頓了頓道。

“傅緒州。”

晚風揚起傅緒州的發絲,清俊的面容,溫潤的眸子,低眉淺笑間如一盞醉人的春酒。

桑繪有些迷茫。

“你會永遠記得我嗎?”

若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誰,忘了曾經種種,誰又能告訴她,你曾是“桑繪”呢?

清風微微吹過桑繪的發梢,烏發輕撓著她的面頰,語氣是難得的綿軟,好似下一刻便要垂下滴露珠。

傅緒州沒有問她為何怎麽說,沒有斥責她是在胡思亂想,他只是唇角勾起一絲弧度,用一如既往溫和似水的嗓音,輕聲對桑繪說。

“繪繪,無論如何,我都會在你身邊。”

不會忘記,不會離開。

他的目光永遠停留在她的身上。

只要你需要,我便會記得。

只要你需要,我便在。

夾雜著些許涼意的微風將傅緒州的聲音傳到桑繪耳邊。

月下,他目光清明,直直看向桑繪,坦蕩得不帶一絲旁的情緒,桑繪忽地想起,許多年前,在撫桑山,在她們的初見。

他的眼神便是這般。

“一直跟著我?”桑繪斂眸笑笑,故意用輕松的語氣岔開話題,“你不要你的淵地了?”

月輝輕悄悄散落小院,斑駁的樹影隨風搖搖晃晃,樹葉簌簌作響,而傅緒州站在石階前,整個人被月光籠罩著,他話音落下,一雙灰黑色的眸子靜靜望著她,似是不染纖塵的仙君。

可他偏生走下了臺階,俯身向她。

卑微地祈求著神的憐惜。

“繪繪,莫要棄我。”

明月昭昭。

當鑒我心。

他心向她。

歲歲年年,不曾改。

“繪繪,我不想要淵地,也不想要修仙界,從前如此,現在如此,將來亦如此。”

凜冽的風揚起傅緒州的發,他目光是前所未有地明亮,宛如濃夜中的璀璨星子,令人忍不住投來視線,他直勾勾看著桑繪,眼底是幾近藏不住的炙熱,仿佛這世間唯有眼前一人。

“我想要在的,是有你的地方。”

他從未說過如此直白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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